第六十七章

年关越来越近了。 家里的黑褐色长江牌老唱片机，圆形唱片转转悠悠，缓缓转出邓丽君的歌，“甜蜜蜜，你笑的甜蜜蜜，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……” 长富坐在书房里靠窗那堂软垫沙发上，双手捧着一盏新沏的绿茶，白烟袅袅，半蒙住他那张俊朗清癯的脸。沙发的枣红绒底子洒满翠绿竹叶，衬着窗外一丛幽篁，格外见出匠心。包浆圆润的檀木书桌上的新年对联，墨迹未干，苍劲有力如虬龙。长富咂一口茶，背着手，来回踱步轻声诵读对联的字句，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笔墨。

有妹麻利的织毛衣，小指勾线，食指和拇指捏推着竹针……大红色的毛衣渐渐依稀可见动物图案。

院子里，贵凤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歌，手上纳着藏青色布鞋。福寿吧嗒吧嗒的抽旱烟，吞吐云雾间脸上沟壑愈加明显，老黄狗斜咪着眼懒洋洋卧在旁边晒太阳。

翠花、金花和宝山在院子里打红五，一边嗑瓜子。

…… 午后，窗纸摇曳树影，家人去干农活。宝山找柴刀。翠花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肥嫩的甘蔗，再用草绳把它们扎好，吃力的摆回原处。

宝山左手把着甘蔗，右手持柴刀，削的可利落了。甘蔗皮呈细长条状的落下，露出乳白色的水灵灵的甘蔗肉身……那滋味，哎，真好。

大年二十五过后，炸油饼、做米糕、做豆腐…….家家户户开启了过年模式。说到做米糕，真是有意思。先是熬麦芽糖，熬啊熬，在锅里熬的香甜香甜，快起锅时，留些，打入一个土鸡蛋，烹煮，那真是甜沁到心里。当然也可以，留一点做“糖铁”（方言）。 话说，麦芽糖熬好，舀进褐色的陶瓷缸里。过几天，用筷子在里头搅啊搅，绕啊绕，然后举着吃，那就是孩子们很好的零食啊，绿色、健康、有嚼劲，不过，会沾牙齿。

有妹决定大年二十七做米糕。炒米，放入麦芽糖，在锅里，它们拌在一起，很粘稠。有妹很用劲的把它们铲进竹匾，上面再盖个大一号的竹匾。

于是，有趣的事情开始了。女人、孩子们，脱了鞋子，踩，转着圈，把竹匾下面的米糕踩实。

“红星闪闪放光芒，红星灿灿暖胸怀。” “昨日像那东流水，离我远去不可留……” ……

几首歌唱完，基本上踩实了。

女人们说着“1、2、3”，一起把一大块圆饼状的米糕翻过身来，放入大木桌上，菜刀“哆哆哆”落下时，发出很有质地的脆响，干脆利落，米糕成了很均匀的长方形小片。

待切完，人们已经吃个半饱了。

米糕做成了，有妹很利落的在坛子里取出腌萝卜干、豆腐乳、腌芋子……翠花泡茶，女人孩子们喝茶，吃米糕，吃点心。 下午茶的芬香熏陶着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洒在老楠木桌上，洒在女人们的脸上，漾起圣洁的光芒，几分纯真，几分淳朴，关于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。

安静的等待，过年。

（待续…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