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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样松溪
2021-06-28 09:29:33  来源:闽北日报  责任编辑:王俊杰  

听完我的写作打算,省作协毅达主席笑曰:“此番采风,你是在寻找湛卢的‘另一半’。”

湛卢是座山。“在县南,连亘东关,松溪二里及政和县界。《方舆记》云,‘山形峭峻,常有云雾浮凝;若当春,若经秋,炫耀百状’。”湛卢也是把剑。“欧冶子铸剑有名湛卢者,因以名山也。”湛山十六景中与剑相关的就有七处,诸如“剑峰”“铸剑炉”“试剑石”等等。元代的杨缨将欧冶子在此铸剑的过程作了个“宏大叙事”:“取锡于赤谨之山,致铜于若耶之溪,雨师洒扫,雷公出囊,蛟龙捧炉,天帝装炭,盖三年于此而剑成。剑之成也,精光贯天,日月争耀,星斗避彩,鬼神悲号。”湛卢是松溪的精神高地。有位主政过此地的领导,抑揶当地人:“三天不见湛卢山,两眼立马泪汪汪。”

我眼中的湛卢世界,不仅有剑影刀光,更有斯文书香;不仅有雄风豪气,更有雅韵柔肠。“天铸长虹悬一剑,地回文笔卓三峰。”翠微高过山巅,弦诵胜过天籁。山的东面是朱熹。朱子父亲辞世后,祭扫爷爷奶奶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。从武夷山到政和,湛卢是必经之地。于是朱子筑室山中,读书修业,杖履存神,后人称为“吟室”,并建“湛卢书院”传承纪念。松溪创作采风,我想探寻朱子湛卢的足迹和风采。

那个星期天的大上午,副县长危建平和湛卢所在的茶平乡叶书记和马乡长,同我们一干人奔向湛卢山的深处。从地图上看,峰顶有上祠,半腰有中祠,峰脚有下祠,均有历史的遗址:上是千年古刹“清凉寺”,中有杨氏书院,而下才是我们寻找所在。车到半山路不好,只好下车步行。穿过一片竹山,攀上几步坎层,芦苇野棘遍横,还好遗迹保护责任人也是村书记,挥动加长的柴刀,引导我们一路披荆斩棘来到目的地。在朋友们的指点下,我才依稀辨认出“吟室”的基址,前后两进,占地约有六百平方米。基础之上建筑荡然无存,只见芳草凄迷,间或有几株瘦小的树木,形单影只。想起方志上记载,“吟室”及后建的“湛卢书院”几经兴废,历尽沧桑,古人就曾感叹,我辈只能复为感叹,“吟室留空山,寂寞少行迹。”“苍凉读书台,先生呼或出。”

既为“吟室”,必有放歌。松溪先贤曾生动描写朱子“常抱膝而长吟”的情形:“时而玩峰头之月,时而鼓洞口之琴,时而倚檐前之竹,时而听窗外之禽。文射北斗之光,一灯频燃黎火;山擅南天之秀,万象尽罗胸襟。”诗作呢?除了《咏瑞岩》那首七律外,松溪文友们津津乐道的是那首《登卢峰》五言古风,且是唯一的一首。

诗曰:卢山一何高,上下不可尽。我行不忘疲,泉石有招引。须臾出蒙密,矫首眺无畛。已谓极峥嵘,仰视犹隐嶙。新斋小休憩,余力更勉黾。东峰切霄汉,首夏正凄紧。杖策同攀跻,极目散幽窘。万里俯连环,千里瞰孤隼。因知平生怀,未与尘虑泯。归途采薇蕨,晚饷杂蔬笋。笑谓同来人,此愿天所允。独往会淹留,寒栖甘菌蠢。山阿子慕予,无忧勒回轸。

朱子诗中叙述了一干好友攀登卢峰的过程和感受:高高的卢峰上下不可尽,泉石秀丽让人忘记了疲劳;刚刚穿出密林,又见林海茫茫,已是高山峥嵘,仰头一望还是高山;在新建的书斋里小坐休息,用剩下的力气再努力向上;卢山最高峰仿佛切断云霄,春夏之交风寒而急,柱杖与同辈们一起攀登,放眼四望郁闷之情逐渐散去;山势万里连环逶迤,千重山上俯瞰孤单的鹰隼飞翔;我知道自己尘心未泯,归来途中采薇采蕨,加上蔬菜和青笋作为晚餐佳肴;笑对同伴说,这都拜天所赐;我多想独自留在这里,像矮小的灵芝菇菌默默地在僻静处生活,无须担心山神不会接纳我;但是我还是驾车返回吧。朱子此诗清新自然,朴实平易,颇有魏晋之风。

采风归来,查阅朱子诗歌的材料,却怎么也寻不到《登卢峰》这首诗。最后只好根据束景南《朱熹年谱长编》的线索,逐一翻阅“巴蜀书社”郭齐教授的《朱熹诗词编年笺注》。第一遍仍寻不见,第二遍终于找到诗文,读完后大跌眼镜:原来这首登载在松溪县志上的朱子诗既不在当地所写,也不是为湛卢而作。

事实是乾道六年,亦即公元1170年,41岁的朱子在建阳寒泉精舍与蔡元定、何镐、杨方讲论,共游芦峰,有诗唱歌酬,遂始著《西铭解》。这首诗的题目为《游芦峰分韵得尽字》。朱子与同伴经常玩分字赋诗的游戏。此次朱子分得“尽”字作为韵脚,所以诗的第一句是:“芦山一何高,上下不可尽。”其余诗句一如前述,诗的注脚明确说明,芦山在建阳西北七十里,云谷是其绝顶。诗中新斋乃朱子新建的“晦庵”,因为营建未完,故当日往返,未宿山中。可见此“芦”非彼“卢”,这山非那山。

事实似乎已很清楚,但数百年来为什么无人订正?我和文友们讨论,大家意见纷呈:有人说,建阳和松溪古代同属一个府,山川形胜大体相同,写云谷等于就是写湛卢,可以视同为一。有人说,古代“芦”与“卢”是同音字,能够通用。从甲骨钟鼎文到石鼓碑文、大篆小篆中的“芦”与“卢”是同一个字。《辞海》解释“芦沟桥”又称“卢沟桥”,因此有可能把朱子《登芦峰》错为松溪的《登卢峰》,谁是谁的原型说不清楚。有人说,肯定是县志编撰者有意为之。目前国内《松溪县志》有两个版本,一是宁波天一阁收藏的明嘉靖丁酉版的残缺孤本,承蒙松溪县博物馆馆长、版画家兰坤发先生赠送我一部影印本,其中并无朱子诗歌;另一部是清康熙庚辰版本,朱子《登卢峰》一诗赫然列在“文艺志·诗词”之首。此县志主编就是时任知县的潘拱辰先生,本来就是诗词好手,志中收入他的十几首诗,也许是冲动之下有了移花接木之举。不过爱“诗”文之心人皆有之。就像朱子《观书有感》中的“半亩方塘”,各地都把它据为己有,谁都说服不了谁。我想,只要朱子本人不提异议,大可不了了之,因为美属于整个人类。

不过朱子对松溪的影响是深远的。不说后人以“吟室”为吟诵的对象,更是以此推动当地教化发展。县志有文载之:“松溪之有书院也,肇之宋大儒朱子尝读书于湛卢山麓,余韵流风,足使闻者兴起,后人因即吟室遗址,创为弦诵之区,中祀朱子,配以黄、蔡、刘、真诸儒,旁居生徒,教以濂、洛、关、闽之学,置田收租,以资作育。”虽然书院几经兴废,但文明薪火不灭。有时迁往城里,有时复建于山麓,有时山城并举,而且始终以“湛卢”命名。古人感叹:“湛卢育才之盛,直将与鹅湖、麓洞齐名。”在人口不过三万五小邑,培养出26位进士、国子监贡生171人。书院的本意不在科举,其旨教化,在这方面成效更大。“行见松之士习文风,蒸蒸丕变”,人人“彬彬向风”,松溪诗意绵绵。

项溪,一条穿村而过的溪流流淌着《烧茶桥》的故事。每年农历四至十月,村民逐户轮流每天自带茶叶和薪柴,到桥上烧水泡茶,无偿提供给劳作的人们和过往客人饮用。这一习俗延续了六百多年从未间断。村民把烧头日茶作为殊荣,让给德高望重的人,已经有好几位老人“享受”了三十年烧“头道茶”的待遇。那天,我们来到厝桥上,虽然还未到四月,锅灶尚未“开锅”,水桶也未沾湿气,但大家已经闻到扑鼻的茶香。抬眼看到桥上“清泉滋万物,香茗润众心。”“村中钟毓地,落下晶莹珠”的对联,顿时觉得诗心荡漾,那诗的韵脚便是积善之德。

大?,一座“讲理亭”撑起了理性的天空。“衙门八字开是开,有理无钱莫进来。”村庄的老百姓用方言说起这句话时,别有一番韵味和感受。很早时候起,村民遇到纠纷不是进衙门,而是来到讲理亭,请乡绅贤达调停裁决。一旦成功,有时是输理者,有时是双方均到亭旁古渡口,点烛燃炮,重归和好。村中还有块清乾隆五十四年的“奉禁碑”,严禁砍伐树木,谁若违反,必须杀猪送给每家每户半斤肉,同时还要到亭边大樟树向全村赔礼道歉。了解这一切后,不禁觉得诗意翻涌,那诗的主旋律便是正义公平。

吴头山,湛卢山脚一座朴实的村落,却是省文联支持的诗歌创作基地。自从古渡梅口岸边搬迁过来后,愈发接近诗歌的故乡。那天陪着省文联王秋梅书记一行探访“湛卢诗歌村”。穿过土墙斑驳历史幽深的老村落,穿过芳香四溢的红豆杉、香樟、梧桐、银杏、桂花树和茶园,穿过悬挂充满墨香的古今诗文长廊,来到诗歌创作楼前,眼前幻觉闪过,仿佛见到“吟室”焕然一新出现在面前。“诗歌村”不仅是本县文友聚集之地,更吸引省内外同仁包括《诗刊》主编来此高吟。诗人朱谷忠老师为它写下了《诗到山前必有路》的纪实。诗人哈雷先生则道出了诗友们的心声:“吴山头给我神似般的故土迷恋——那是我灵魂可以就此扎根的地方,是灵感的始发地,是心灵的原乡。”

现在看来,也许正是那场朱子诗歌“美丽误会”,成就了诗样松溪。 (张建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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